(八十一)
汽车在漆黑的、空前沉寂的、连绵不绝的长白山脉颠波了十余个小时,当夜
幕渐渐散去时,我和大酱块终于来到了静谥、安宁的边陲小城。经过一番并不严
格的、甚至是敷衍了事的例行检查之后,大酱块黑熊掌一挥,我便迷迷乎乎地操
纵起方向盘,顶着冷冰冰的薄雾,带着一颗强烈的好奇心和首次踏出国门的兴奋
感,将汽车缓缓地驶过边境大桥。
出国了?我一边摆弄着方向盘,心中一边激动不已地默默念叨着:出国了?
这是真的么?
汽车很快便驶过边境大桥,一座朴素的朝鲜小城映现在我的眼前,我自觉地
放慢了车速,瞪大了眼睛,既惊且喜地左顾右盼着。
狭窄迂回,但却极为整洁的街路两侧,随处可见油彩纷呈的宣传画以及气宇
轩昂的巨幅标语,当汽车驶过一处很有可能是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时,一尊金日城
铜像盛气凌人地高耸在花草并不茂繁的街心广场中央,他无比自信地挥舞着巨
手,金光横泛的双眼目空一切地傲视着薄雾弥漫的远方。
而在他巨大身躯的后面,则可怜巴巴地伫立着一栋栋灰头灰脸的低矮平房,
间或一些简陋的楼房,从那一扇扇微微开启的窗户里,时而探出一颗同样与我充
满惊喜和好奇的脑袋瓜来,冷漠地目送着汽车缓缓远去。
虽然已时近正午,却看不见一家开门营业的店铺,更寻觅不到饭店和旅馆。
哦——我突然回过神来:操,你这个大笨蛋,街路两旁满目都是天书般的朝鲜文
字,不识朝鲜文的你,知道哪家是店铺,哪家又是饭店、旅馆呐!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好玩、好吃、好喝的我,正专心致志地猜测着哪栋建筑物应该是店铺、饭店
和旅馆时,突然,从一栋粗糙不堪的二层建筑物里,传出剌耳的铃声,旋即,从
死亡一般沉寂的平房里、楼房里,不可思议地涌出潮水般的人流。
更让我费解地是,他(她)们均以军人般的纪律和速度哗哗哗地、极为自觉
地排列成长长的纵队,继而,又更为自觉地迈着并不整齐的步伐,拉拉搭搭地沿
着弯弯曲曲的街路,乱乱纷纷地行进起来。
「嘿嘿,」我淡然一笑,甚是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去
干么?」
「吃饭!」身后的大酱块表情木然地答道:「吃饭,他们排队去食堂,集体
吃午饭!」
「午饭?」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哦,舅舅,朝鲜同志都是十一点准时吃
午饭么?」
「十二点,」大酱块继续漠然地答道:「朝鲜时间与中国相差一小时,现在
是朝鲜时间十二点,朝鲜人开始吃午饭了!」
「好玩,好玩,真好玩!」听到大酱块的解释,望着长长的队伍,我不禁想
起家中宿舍楼下那栋大跃进时代修建起来的「大食堂」,「舅舅,朝鲜同志还在
过着乌托邦似的集体生活,每天都聚在一起吃大锅饭么?」
「哼哼,」大酱块不屑地撇了撇厚嘴唇:「嗯,还在吃,几十年都是这样过
来的!朝鲜同志的信念十分坚强,大家不仅在一起工作,还在一起吃饭。直到目
前为止,世界上可能还没有第二个国家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我若有所思地说道:「这,这,这,舅舅,这简直就是集中营的
生活啊!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管你什么屁事,朝鲜人倒是自我感觉良好,你不喜欢人家的这
种生活方式,朝鲜人还不喜欢咱们的生活方式呐,小子,你看。」
我顺着大酱块的黑熊掌望去,在汽车左侧山峰上,嵌着一排硕大的水泥牌:
「舅舅,那有什么啊,不就是水泥板么!」
「小子,那是标语牌,过去,上面贴着好大、好大的汉字,大骂中国是修正
主义,背离了马克思主义!这几年,两国的关系多多少少和缓了点,朝鲜人就把
骂中国人的汉字,都铲掉了!呶……」
大酱块又指了指山顶上一处了望塔似的建筑物:「过去,那里架起了高音喇
叭,一天到晚不停地用汉语广播,向中国人宣传主体思想,教中国人学习正宗的
马克思主义,告诉中国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现在,关系改善了,大喇叭
也哑了,嘿嘿!」
汽车绕过朝鲜人民伟大的领袖、救世主般的慈父、天才的主体思想的创造
者——金日成的大铜像,在街心花园的一处最为理想的地带,座落着一栋不可一
世的政府机关的建筑物,大酱块命令我停下车来,如此这般地叮嘱我一番,然后
扭动着狗熊般的赘肉,独自一人钻进政府机关的建筑物里。
我独自一人守候在汽车里,闲极无聊之下,我索性拽过大酱块的手提电话,
拨向国内的家里,我握着电话,亲切地呼唤道:「喂,喂,蓝花,蓝花……」
「嗯,你是谁啊?」话筒里传过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是谁
啊?」
「你是谁?」我气得浑身剧烈地哆嗦起来:「你是谁?」
「哦,老公啊,」蓝花终于接过电话:「老公啊,你好啊,好想你啊!」
「滚,」我怒不可遏地谩骂起来:「操你妈,蓝花,我刚离开家,你,你,
告诉我,刚才,是谁接的电话?」
「哼,」蓝花毫无廉耻地答道:「你咋唬个啥,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你
不是也明确表态了吗,不在乎我的过去!怎么,你受不了,你吃醋了,哼……」
蓝花啪地摔断了电话,我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握着电话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起
来。
我正不知疲倦地谩骂着,从建筑物的大门里鱼贯而出一群衣着呆板、色调单
一的朝鲜同志,他们嘻嘻哈哈地围拢着大酱块。
大酱块极为友善地拢开朝鲜同志,神彩飞扬地向我摆摆手,示意我将汽车开
到与政府机关紧邻的一栋类似招待所的三层楼房前,然后,转过身去,在朝鲜同
志的簇拥之下,大酱块大摇大摆地走进那栋寂静得可怕的建筑物里,不多时,大
酱块的大脑袋突然溜出了建筑物,黑熊掌冲我一挥,我会心地点点头,循着黑熊
掌,晕头转向地钻进建筑物里。
中国时间下午三时半,在朝鲜小城一家由政府机关开设的招待所里,大酱块
命令我将事先准备好的烈性白酒、各种罐头、水果、熟肉等等食品从汽车货箱里
一一拎到招待所的餐桌上,整齐有致地摆放好。
然后,大酱块堆起虚情假意的笑脸,像模像样、不卑不亢地站立在餐厅的中
央,在一群面呈菜色而表情却很是严肃的朝鲜同志面前,扯着让我总想发笑的公
鸭嗓,操着让我半懂不懂的朝鲜语,郑重其事地打起了公式般的官腔。
我默默地站立在堆满食品的餐桌旁,心情烦躁到了极点,望着大酱块那煞有
介事的神态和油腔滑调的口吻,我既好气,又好笑,而尊敬的朝鲜同志,哪里有
什么心思听大酱块没完没了地胡言乱语,他们一边心不在焉地点头应承着,一边
将一双双火辣辣的目光移向食品如山的餐桌上。
大酱块滔滔不绝地话语终于停顿下来,他伸出黑熊掌,拽住口水直流的朝鲜
同志们,热情地把握着,假惺惺地寒喧着,然后,拉起朝鲜同志的手,叽哩哇啦
地走到宽大的餐桌前。
大酱块喜不自胜地启开一瓶酒香浓郁的烈性白酒,客客气气地给朝鲜同志一
一斟满,只见大酱块握着白酒瓶,沿着餐桌一杯一杯斟着酒水,由于杯小人多,
刚刚斟至圆桌的半弧中央,对面性急一些的朝鲜同志,早已按耐不住,悄悄地端
起小酒杯,乘着大酱块不留意,咕噜一声,便将一杯白酒轻而易举地灌进喉咙管
里。
我咧了咧嘴,又启开一瓶白酒,给这些性急的朝鲜同志,重新斟满酒杯,重
新得到白酒的朝鲜同志纷纷向我报以热忱的微笑,同时,手掌微抬,以朝鲜族的
方式向我表示着友谊之情。
「都木。」在混乱不堪的斟酒过程中,我突然发现有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朝
鲜同志始终笔直地呆立在餐厅的大门处,望着香气四溢的酒杯,不可抑制地吧嗒
着舌头,吞咽着口水,我握着半瓶白酒走到他的面前,友好地拽住他的手臂,用
最为简单的朝鲜语,示意他坐到餐桌前,一同进餐,可是,无论我怎么连说带笔
划,他说死也不肯挪动一步。
「喂,喂,小子,」大酱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发现我正生拉硬扯着年轻
人,便悄悄地走到我的身旁,用空酒瓶顶了顶我的胳膊肘:「小子,算了,算
了,他是绝对不敢坐下来吃饭的!」
「为什么,舅舅!」我依然心有不甘地拽着年轻人的手臂,转过头来问大酱
块道,大酱块低沉地回答道:「他是司机,朝鲜的等级制度相当严格,可不像咱
们中国,司机是绝对不能与领导坐在一起吃饭的!」
「噢哟!」听到大酱块的话,我恍然拍了拍脑门:「原来是这样,那,我就
不能难为你喽,亲爱的朝鲜同志!」
「咕噜!」
大酱块兴奋地举起了酒杯,与朝鲜同志一番热烈的问候之后大家纷纷举起酒
杯,一通咕噜之声响过,所有的酒杯均无一例外地空底朝上,大酱块非常得意地
摆摆手,待朝鲜同志们一一落座,大酱块满面春风地拉开旅行袋,掏出一条条高
档香烟,让我帮助他,逐条分发给在座的朝鲜同志。
「中国同志,中国同志!」
我刚刚将香烟分发到餐桌的中央,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女音,我循声望去,
在餐厅的门外,有一个身着制服的朝鲜女同志,笑吟吟地望着我,指尖不停地弯
勾着:「中国同志,中国同志!」
「什么事!」我匆匆分发完香烟,然后,悄悄地溜出餐厅,来到朝鲜女同志
的面前:「尊敬的朝鲜同志,你有什么事啊,请吩咐!」
「中国同志,您,」朝鲜女同志指了指餐桌上的空酒瓶:「您还有酒么?」
「哦,」我冲朝鲜女同志友好地一笑:「请等一会儿……」
很快,我将一瓶白酒偷偷地拎出餐厅,极为讨好地送到朝鲜女同志的面前:
「给——」
「谢谢,谢谢,谢谢。」朝鲜女同志频频地感谢着,欢天喜地接过酒瓶。
我惊讶地问道:「朝鲜同志,你的汉语,说得真好啊!」
「嘻嘻,」朝鲜女同志一边欣赏着手中的酒瓶,一边坦然答道:「边境的朝
鲜人,多多少少都会说一些汉语,并且,我的工作性质,决定我必须说好汉语才
行哦!」
「朝鲜同志,您叫什么名字啊?」
「顺姬!」朝鲜女同志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亮晶的酒瓶:「中国同志,真是太
感谢您了,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酬谢你哦,中国同志,」话没说完,顺姬掏出数
张朝鲜币:「中国同志,这点钱,算是一点谢意吧!」
「不,」我慌忙推开顺姬的手掌:「不,不,这钱,我绝对不能收,中朝友
谊么!一瓶酒,算得了什么!」
「可是,」顺姬面露难色:「中国同志,你不收钱,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唉,真不好意思,真不知应该怎样谢你!」
「嘿嘿,」我正色迷迷地盯着顺姬的胸脯,突然,一颗耀眼的小东西,将我
邪糜的目光,吸引过去,我定睛一看,哇,原来是一枚造型精美的金日成像章,
我兴奋地伸出手去:「顺姬,如果实在想酬谢我,就把这枚像章,送给我吧!」
「别,」我正欲摘下顺姬胸前那颗闪闪发亮的像章,顺姬突然板起了面孔,
迅速地向后退去,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像章:「别,别,别摘,这可不行,慈父的
像章是不能随便送人的!」
「哦,」望着顺姬严肃的表情,我只好收回手掌:「顺姬同志,既然是这
样,我就不难为你啦!」
「中国同志,」片刻,顺姬认真地问道:「您真想拥有一枚伟大领袖的胸章
么?」
「当然,」我嘴不对心地答道:「当然,顺姬同志,我非常想拥有一枚伟大
领袖的像章,顺姬同志,我对朝鲜很有感情哦,我还会唱朝鲜国歌呐。」
说着,我低声哼哼起来,顺姬的脸上顿时泛起幸福的神色,激动分万地拽住
我的胳膊:「中国同志,你唱得真好啊,你是从哪学的啊?」
「收音机里,」我答道:「顺姬同志,我不但会唱朝鲜国歌,我还会唱金日
城将军之歌,卖花姑娘,血海!」
「太好了,太好了,」听到我粗沉的歌唱,顺姬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手
掌更加有力地拽扯着我的手臂:「中国同志,你对朝鲜太友好了,中国同志,放
心,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拥有一枚慈父的像章,你配,你应该拥有!」
……
(八十二)
「哼,他妈的,」朴舅酱块般的面庞气得铁青,两只黑熊掌突突乱颤地掐着
堆满赘肉的粗腰:「这群王八犊子玩意,请他们喝酒、吃饭,乐得屁颠屁颠的,
瞧那个熊样吧,一个个又是点头啊、又是哈腰啊,满嘴都是他妈地拜年的好咯;
给他们送礼,瞧他妈那个德行吧,一个个活像是三孙子、哈巴狗。哼哼,等吃饱
了、喝足了、礼也收下了,嘴巴子一抹,眼皮一耷搭,你再跟他谈正经事,他妈
的,翻脸就不认人,净跟你哼哼唧唧地,今天支明个,明个支后个……」
「舅舅,」我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听到大酱块的
唠叨,我顺嘴问道:「舅舅,什么正经事啊,你风风火火地跑到朝鲜,想办点什
么正经事啊?」
「哼——」大酱块感到有些疲乏,一屁股坐到木板床上,嘴里依然冒着唾沫
星子:「小子,是他妈的这么回事,在中朝边境,咱们的一个金矿要续建矿区公
路,有一小段公路需要经过朝鲜境内,省长此番派我来,就是让我跟朝鲜人商量
商量,希望他们同意,让咱们的矿区公路越过朝鲜一段。
如果朝鲜人同意了,那咱们就用不着劈山凿洞,这样,可以省下大笔的基建
投资。可是,这群鳖犊玩意,跟他们谈了这些天,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净他妈的搪塞我,应付我。
唉,朝鲜人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想当年,老毛头大笔一挥,将这原本属于咱
们的山头,大大方方地让给了朝鲜人,可是今天呢,咱们中国需要从那座山头绕
过一小段,朝鲜人就是他妈的不干。
唉,他妈的,跟朝鲜人啊,咱们中国人处处让着他们,小子,过境的时候,
你没看见吗,那座边境大桥,本应从正中央分界,可是,为了表示中朝友谊,咱
们楞是多让给他们一个桥墩,他妈的,就是这样做,也是他妈的白搭,这些个白
眼狼,翻脸就不认人,今天咱们有求于他,哼,他妈的……」
「嘿嘿,」我掐灭了烟蒂,以嘲讽的口吻对大酱块说道:「舅舅,越境修公
路,这可不是小事情啊,如果我是朝鲜人,也是不敢轻易答应啊,这是可以理解
的。再说了,这件事,应该外交部出面才对头啊!」
「嗨,多大个屁事啊,」大酱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小子,就绕过去一小
段,非常小的一小段,还麻烦外交部干么,我想啊,如果我把这件事办成了,就
为咱们省立下大功一件啊,年终总结,我的政绩一定很高、很高的哦,可是这群
鳖犊玩意,酒也喝了,礼也收了,至今也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他妈的……」
吱——呀——大酱块正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顺颐悄悄
地探进头来,依然用那习惯性的、手指勾起的动作,暗示我出去一下。我冲着顺
颐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又跟大酱块委婉地道了别,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静悄悄
的走廊里:「什么事,尊敬的顺颐同志?」
「呶,」顺颐满脸堆笑地指点着我的胸脯:「中国同志,你不是想拥有一枚
我们伟大领袖的像章么,呶,我已经替你请示过了,领导同意了,为了朝中友
谊,我们领导决定赠送你一枚,中国同志,跟我来吧!」
说完,顺颐乐呵呵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蹬蹬蹬地跃上水泥台阶,我撇
了撇嘴,心中嘀咕道:嘿嘿,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可这个顺颐,却当真起来!
唉,事已至此,我已经无法推脱,为了表示对朝鲜人民的尊重,同时,也是好奇
心使然,我紧紧地尾随在顺颐的身后,一双色眼,淫邪地盯着顺颐那并不丰满的
腰身和屁股。
「请——进——」攀上水泥阶梯,顺颐推开一扇房门,小手冲我一摆:「中
国同志,请进!」
我信步迈进屋子里,立刻被眼前庄严肃穆的场景彻底地惊呆住,原来,这间
屋子是招待所的办公室,经顺颐提议,为了赠予我一枚朝鲜人民的伟大领袖、慈
父——金日成的像章,招待所的员工们将办公室着意装扮一番。在房间最为显眼
的位置上,一束束耀眼的鲜花、一条条红灿灿的标语、口号,以及朝鲜国旗,众
星捧月般地簇拥着金日成的巨幅画像。
「请对着领袖站好!」顺颐将我引领到金日成像画像前,在众多朝鲜同志咄
咄的注视之下,我不得不收敛起儿戏般的表神,双肩并拢,目不斜视,装出郑重
其事的样子,毕恭毕敬在站在金日成的画像前。
随即,从办公桌上的留声机里,传出庄严的朝鲜国歌,全体朝鲜同志与我一
样,立刻直挺挺地站立到金日城的画像前,一位摆弄留声机的老者,将一个包装
精美的小纸盒递到顺颐的面前,顺颐高高地抬起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小纸盒,
然后,转过身来,缓缓地向我走来,待走到我的面前,她启开盒盖,我偷偷地扫
视一眼,原来是一枚珍贵的、闪闪发光的金日成像章。
顺颐掏出领袖像章,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缺乏营养的面庞,洋溢着激动和幸
福的神色,直看得我暗暗发笑,可又不敢流露出来。顺颐将小纸盒放置到办公桌
上,非常认真地将领袖的像章,戴到我的胸前,就在此时,朝鲜国歌恰到好处地
结束了。
「呵呵,真有意思。」简单的,却极为严肃的赠像章的仪式结束之后,走出
令我窒息的办公室,我一边摆弄着胸前的像章,一边轻薄地嘻笑起来。
顺颐顿然板起了面孔:「中国同志,请严肃一点,请您尊敬我们的伟大领
袖!」
「顺颐同志,我,没有丝毫的不敬之意啊,我只是感到很是新鲜!」说着,
为了消除误解,我讨好般地哼唱起《金日成将军之歌》。
顺颐的脸上终于露出可贵的笑容:「中国同志,朝鲜的歌曲很好听吧,很优
秀吧!」
「嗯,」我止住了哼唱:「的确不错,可是,顺颐同志,你没感觉到吗,朝
鲜歌曲,模仿苏联太重,许多歌曲都或多或少地残留着苏联旋律的痕迹啊!」
「不,」顺颐摇摇脑袋:「不,不,朝鲜歌曲,绝对是我们民族的,是我们
自己的功勋艺术家创作出来的,正如你所说的,《卖花姑娘》,还有《血海》,
等等,许多许多的艺术作品,传遍了世界,在伦敦,在巴黎,都上演过,反响强
烈,还有,我们伟大领袖天才的主体思想,都登上《纽约时报》呐,怎么样,中
国同志,我们伟大领袖的主体思想,传播到了资本主义的老巢……」
「哈哈,」我再也按捺不住地打断了顺颐的话:「顺颐同志,你好天真哟,
《纽约时报》的确刊登过主体思想的文章,可是,你知道真相么,那是你们国家
花高价买来的版面啊,资本家认钱,只要给钱,毛泽东的文章也可以登上《纽约
时报》的。」
「你……」顺颐惊讶地望着我:「中国同志,你怎么知道是花高价刊登的
啊!」
「呵呵,」我如实相告:「顺颐同志,我爸爸有一个老同学,在社会科学院
朝鲜研究所工作,是专门研究你们朝鲜的,我是从他那里获悉的,难道你不相信
么?」
「中国同志,」顺颐也有意岔开话题:「你还会来朝鲜么?」
「不知道!」
「中国同志,如果你还能来朝鲜,能不能……」顺颐现出一丝媚笑,枯细的
手指不轻轻地点划着:「给——我,带——点,化妆品,嘻嘻……」
「哦,」我点点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好啊,顺颐同志,如果我还来,
一定给你捎点高档的化妆品!」
「谢谢,」顺颐顿时兴奋起来,一只手轻轻地拽住我的手臂:「中国同志,
如果你来不了,那,就,请,寄给我一些吧,呶,」说着,顺颐掏出小本本,哗
哗地写上一行朝鲜文:「往这里寄,可以吗,中国同志,怎么样?」
「没说的。」我接过纸片,揣进上衣口袋。
顺颐得寸进尺地说道:「中国同志,如果方便再给我寄点药品,可以么?」
「行啊!」听到顺颐的话,我以讥讽的口吻说道:「顺颐同志,听说朝鲜是
全民免费医疗啊,你们国家福利这么好,你还要我们中国的药品干么啊?」
「这,这,」顺颐苦涩地咧了咧嘴:「全民免费?这倒是真的,可是,中国
同志,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无论得了什么病,到了医院,就只有一种药——阿斯
匹林!」
「豁豁,原来如此啊!」我不禁仰面大笑起来:「这样的全民免费医疗,中
国也能办得到啊!」
我与顺颐且走且聊,不知不觉间,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大酱块似乎还不
死心,又去找朝鲜同志,奢谈越境修公路的事宜,乱纷纷的床铺上摆放早已被他
掏空的旅行袋。
机灵的顺颐不再与我交谈,目光热切地盯着旅行袋,希望能有一点意外的收
获,望着她那既兴奋又焦虑的神态,我随意触拨一下旅行袋,哦,总是粗心大意
的大酱块,将一条名贵的人参烟遗漏在旅行袋的最里端,我顺手掏了出来,非常
大方地塞到顺颐的手里:「呶,这里还有一条高级香烟,送给你了!」
「谢谢,」顺颐欢喜的差点没蹦跳起来,看到她那喜气洋洋的面庞,最热衷
于讨女人欢心的我,索性拽开大酱块的又一只旅行袋里,将大酱块美容用的化妆
品,一股脑地清掏出来:「给,顺颐同志,送给你了!」
「这……」顺颐兴奋不已地捧着香气扑鼻的化妆品,突然有些难为情起来:
「这,中国同志,真不好意思。」
「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客气,都拿着,」我抓起大酱块那把小巧玲珑
的电动剃须刀,极为自然地塞进顺颐的口袋里:「还有这个,顺颐同志,别看它
不起眼,可是高档玩意啊!人民币,一仟多圆啊!别客气,有啥不好意思的,收
下吧,中朝友谊么!」
「不,不,」顺颐不好意思再接受我的赠品,双手捧着化妆品,频频地摇着
脑袋,我则乘机用大酱块的高档日用品,讨朝鲜女同志的欢心,我拎起大酱块的
钥匙串,摘下铮明瓦亮的指甲刀,顺颐依然摇着脑袋,我乘势贴到她的胸脯前,
将顺颐手中的化妆品,一瓶一瓶,一盒一盒地塞进她的衣袋里,然后,抓起她的
小手,殷勤地帮她剪起指甲来:「哇,顺颐同志,你的手好漂亮啊,」
「嗯——」听到我毫无原则的、假惺惺的奈赞,顺颐的面庞渐渐红晕起来,
企图收回小手,我哪里肯依,脑袋低垂下去,大嘴一张,得意忘形地吻起了顺颐
的手背:「啊,顺颐同志,你虽然没有使用任何化妆品,可是,你的手却是这么
香,这么细,这么白,这么嫩!」
「中国同志,别,别,请稳重一些!」
「顺颐同志。」我松开顺颐的小手,将指甲刀,啪啦一声扔进她的口袋里,
然后,色迷迷地搂住顺颐的玉颈。
顺颐本能地将脑袋向后仰去,尽一切可能地躲避着我的大嘴:「中国同志,
别这样,这样不好,让人看见,会处分我的,中国同志,请放尊重些!」
哼,尊重?稳重?去你妈的吧!我死死地搂住顺颐,大嘴巴不容分说地贴到
她那枯孱的面庞上,放肆地啃咬起来,一边啃咬着,心里一边嘀咕着:少他妈的
跟我装假正经,老子送给这么多好玩意,你她妈的也得表示表示啊!想到此,我
腾出一只大手掌,哧溜一声,极为粗野地探进顺颐的胯间。
「啊,中国同志,你,干什么!」顺颐绝望地嚷嚷起来,可是,却没有过分激
烈的挣扎行为,我激动万分地松开她那极为廉价的、亦是中国制造的皮革裤带:
「顺颐同志,别害怕,没什么,中朝友谊,中朝友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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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到了,夏天来了,树木吐出了新绿,我那永远也不安份的心,在劲风的
吹拂之下,也长出嫩草了……
小出数日,踏青回来,继续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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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藏经阁排长 于 2009-10-10 20:44 编辑 ]